工作這麼多年來 從台北到亞特蘭大再到紐約
我回想自己有幾次曾經在辦公室掉淚
扣除私人原因不算 (一次是因為爺爺過世 一早在辦公室裡聽到消息 忍不住哭了)
我有印象自己眼淚控制不住的情形好像只有一次
那是我在公關公司工作的時候
因為是小AE 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合作單位的老師在電話裡面罵到哭
內容具體我倒也不記得了 反正是講的很難聽而且是雞蛋裡挑骨頭
我這人最討厭被人誤會了 所以約莫是因為我有理說不清 又被他冷朝熱諷 還得要ㄍㄧㄥ住一直到對方掛電話
我記得我一講完就馬上衝到辦公室外 往上跑一個樓層 在窗戶前面想辦法把掉出來的眼淚吞回去
後來我老闆發現了 還好我大小老闆都很挺我 客戶也挺我 (這個客戶是有名的嚴格 被他退貨的AE也不少 不過他倒是滿挺我的 覺得這個事件完全是那個合作單位的老師莫名其妙)
所以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但是我一直記得到今天
因為總覺得在工作場合掉淚再怎麼樣都不算是專業的表現
如果我抗壓性再強一點 對於自己的專業再堅持一點
應該就可以把當時委屈的部分連同眼淚一起壓下去 然後好好的回應
這些年來到美國工作
工作上的委屈 無奈 壓力 碰到的機車同事 機車老闆 難搞的合作單位 也不會比較少
但是我真正當下在辦公室掉淚的情況卻想不太出來
最接近的一次
大概就是前一份工作那位超難搞女老闆
硬是要給我扣帽子說我故意請假來避掉某次的presentation…我回說那真的不是我的用意
他竟然給我”轉眼睛” 然後接著說 “你就是…”
當下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以我以前那種被誤會就掉淚的情況 這情形我早該哭了 但是我當時可能因為太氣了 再加上心裡面已經有打算要離開那個公司
所以就把氣和眼淚一起吞下去
找了一個要好的同事把這件事當作笑話 趴拉趴拉一古腦的抱怨一翻 然後就過了
今天為什麼突然想這個話題
是因為我們team裡的analyst
我們team 每六個月都會有analyst 輪調過來 他們都是從剛從名校畢業 (我帶過Harvard, U Penn, Columbia…)
有兩年時間在各部門間輪調 (共四個rotation, 每個rotation各6個月)
這位analyst從去年九月剛加入時 我大老闆就預言他算是之前曾經到過我們team的所有analyst裡面 感覺最”弱”的
也不是說他不好 但就是很”嫩”再加上做什麼事都有點”怕怕”的感覺
他提醒我們要多花點時間帶他 而且還加了一個註解 “如果像我們這麼nice的team他都過不了關 到別team去他可能會被盯的很慘…”
如今六個月過去了 這段過程裡面我自己也學到很多 覺得有時候扮演的是多重角色: co-worker, supervisor, coach, friend, and sometimes just like a sister to her…
也看到他從一開始面對一堆專案的掙扎 到最後有交出幾個不錯的成績單 雖然總體而言他留下的印象算是平平 但我覺得我們雙方都算是有點收穫
本來禮拜四是他最後一天 (因為禮拜五他請假) 所以禮拜四那天我和我老闆一起和他做了最後的performance review…
原則上就是針對他幾個專案表現, 還有一些工作上所需要的特質 (例如分析能力 溝通能力 策略思考…等等 ) 一一給予評分 評分分為1-5個等級. (3代表meet expectation. 2是 meet high expectation. 1是exceed expectation, 4 meet low expectation, 5, need improvement)
我大部分給他的評分都是3, 在分析能力一項給了他2
雖然給的算有點嚴苛 我也在一些項目中對於2和3之間有點掙扎
但是我老闆同意我的評分 所以我們就這樣決定了
會議結束時我把評分表寄一份copy給他
他當時沒有說什麼 只是整個下午我有點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 我給他一些last minute的建議他也一付要做不做的樣子
當時我就想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不爽什麼 還是因為要走了 所以對於我給他的一些建議都覺得無所謂
一直到我下班他都沒特別說什麼
禮拜五早上我進公司 屁股還沒坐熱 早餐才咬了一口
就看見他匆匆忙忙的走進辦公室 我正想要問他說怎麼改變主意不休假了
他就開口說可不可以和我談一談
我說當然可以 他示意想要到會議室去談
我們一進會議室 我還沒坐下 他眼淚就掉下來了…..一邊哭 一邊問我說 “Is there anything I can do to change my rating?”
雖說我不意外 他可能不滿意他的評分
但我可沒料到會是隔了一天用這種方式呈現…
我趕緊說 評分3並沒有很糟糕啊….他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 “可是他問過其他在rotation program裡面的analyst….3幾乎就是最糟的…”
我其實可以機車一點的說 你確定你全部25個人都問了嗎? 但我沒有 我試著說 “還有20%的評分是看你在program裡面的其他表現 …” 這部分是由他們的program manager評分
他馬上接著說 “….可是我聽說那不能改變什麼….”
我看著他稚氣帶著憂愁和悲傷的臉 我心中有不捨但是也有點生氣
對rating不滿是絕對ok的一件事 和老闆據理力爭也是ok的
但是在隔了一天之後 用哭的 (雖然我知道他是控制不住) 而且用的理由很爛(不是說自己deserve 1或是2, 而是因為別人都比自己高 而感到恐慌)
這是非常不專業的行為
我心裡一邊想幫他 一邊想manage他的期望 (誰知道我老闆願不願意改) 一邊又覺得他應該學習怎麼去接受一個不滿意的評分結果 (畢竟每個人的career裡 這種情況幾乎都不只一次 )
但是他的樣子真的讓我狠不下心 只能告訴他可以試著和老闆談談看 但是絕對不是用哭的方式
而是有條理的針對他覺得自己該得到2的部分 試著去說服看看
我叫他把眼淚擦乾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讓我先去跟我老闆簡單講一下 再安排他去和老闆談
後來我看著他紅著眼睛進去 心裡暗暗祈禱他可千萬不要哭啊…
他出來之後我什麼也沒問
等到下午 我老闆來跟我哈拉 他問我說他不明白為何analyst從頭到尾這麼upset…
我老闆試著鼓勵他說 能為自己覺得應得的評分據理力爭 是勇敢的事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也承認在某些方面的評分 我們有稍稍在2和3之間游移
所以願意考慮將其中兩項的評分改為2
但是希望他要知道 改的原因不是因為他的”上訴方式” 而是我們本來就有在考慮….
我老闆真是個大好人
我後來聽說他進去那半個小時幾乎是從頭哭到尾….sign…(我知道很難控制 但我之前跟他講半個小時 完全沒聽進去嘛…)
我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覺得眼淚這招可以用很多次
畢竟 不是他每次碰到的老闆和team 大家都能這麼understandable…
站在leadership的角度來看 我有點為我老闆的決定捏一把冷汗
因為如果他同時manage 很多人 大家都來這一招 那他要讓每個來吵的小孩都有糖吃
在corporate world 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我最後跟我老闆開玩笑 說年底如果我不滿意我的分數時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hehe
不知道這樣的管理問題 在台灣會不會常發生呢? 還是大家都摸摸鼻子走人, 明年再努力?
還有就是 有沒有人遇到過自己的下屬在面前哭的情況 大家都是如何應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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